作为一名古建筑爱好者,笔者自2010年8月至2012年1月四次赴山西探访早期木结构古建筑,行程9000余公里,探访元代及以前早期木结构古建筑100余座。从探访情况来看,山西木结构古建筑遗存众多,但保护现状堪忧。
中国古建筑以木结构为主,早期遗存已经很少,唐代以前的一座没发现,现存最早的木结构建筑是山西五台县南禅寺大殿,建于唐德宗建中三年(公元782年),已是唐代中期,全国范围内仅存6~7座唐代木构、6座五代木构,以及100余座宋金遗存,对于我们五千年文明史、960万平方公里、13亿人口来说,这点家底太少了。就是这点家底,仍有很多没能得到妥善保护。
现存的木结构古建筑大部分集中在山西,其他各省只有零星分布,以山东为例,全省最早的木结构古建筑是广饶关帝庙正殿,建于宋末金初,曲阜孔庙有金代、元代钟亭各两座,另外有博山颜文姜庙正殿和曲阜颜庙寝宫两座元代,全省只留下了这些,有些省份甚至连一座元代以前的木结构都没有。
木结构建筑最怕淋雨。中国古建筑基本都是南北朝向,前檐屋顶向阳,后檐屋顶常年背阴,后檐的木结构更容易受到雨水腐蚀,屋顶出现渗水后椽子腐朽,继而屋顶坍塌梁架直接淋雨,后檐大梁淋雨后由于常年无阳光直射,不出几年就会彻底烂透,一架梁掉下来,横向联系的坊、串等会把旁边的梁也拽下来,从而造成整个屋顶坍塌,所以小面积的漏雨也必须高度重视,否则极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。我在山西见到的几处完全坍塌的早期大木作,都是大梁在后檐根部断掉。
山西损毁的木结构看得多了,笔者总结了以下几种情况:只剩柱子直立房屋已无存的,多数是“文革”期间人为拆除的;只塌了一半的多数是失火造成的,横向联系的枋被烧断,这才没有殃及旁边的梁架;屋顶整体坍塌的多数是长期缺乏维修,梁架淋雨腐朽造成的。尤其是后一种情况,现场惨不忍睹,一根直立的柱子都找不到,全部被屋顶的重量压得支离破碎,木构件接触潮湿的地面后腐朽更快,即使将来维修也已不堪再用。
山西长子县西上坊村,成汤庙在村南的荒原上,仅存一座正殿,根据柱头题记建于金皇统元年(1141年),单檐歇山顶,面阔五间,进深八椽,无补间铺作,柱头铺作前檐为五铺作双假昂,后檐五铺作单抄单昂,使用了柱头真昂,殿内梁架六椽栿对前乳栿,进深很大,殿内空间非常宽敞。根据文保资料,这座大殿1982年即已成为长子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但现在的状况是殿顶已经大面积坍塌,多处梁架裸露淋雨,糟朽痕迹明显,后檐西北角檐柱下沉,导致梁架变形,前后檐铺作层糟朽变形严重。
根据笔者现场判断,成汤庙几十年来应该从未维修过,损坏由小到大,以至于今天已危及整座大殿安全,即便现在维修,糟朽的梁架已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。
西上坊村成汤庙虽然残破,但与长子县西鲍村龙王庙比起来还算是幸运的,西鲍村龙王庙正殿有金代建筑风格,已经于四五年前彻底倒塌,现场一片狼藉,完全没有了屋顶,只剩下三面土墙,大木结构落地完全腐朽已不堪再用,根据现场残存的构件分析,西鲍村龙王庙正殿面阔三间,进深六椽,无补间铺作,柱头铺作五铺作双假昂,梁架四椽栿对前乳栿。这座大殿即使将来维修,梁架构件也得全部更换,那就不再是古建筑了。
西鲍村龙王庙正殿的现状令人痛心,但这在山西还不是最悲惨的,长子县阳鲁村商汤圣帝庙,原有金代正殿和明清的两厢,早年间正殿已塌毁,2010年村里将整座庙彻底推平,原址建成了村民活动室,古庙的石柱扔在路边,砖石填了旁边的深沟,一座金代木结构古建筑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从残破的西上坊村成汤庙到塌毁的西鲍村龙王庙,再到已消失的阳鲁村商汤圣帝庙,这已经成了山西古建筑的一个轮回:无人维修—坍塌漏雨—倒塌—彻底消失,完全是自生自灭,在山西,这样命运的古建筑还有很多很多,我们不禁要问,这个轮回中文保单位在做什么?
这几年在山西访古,也看到一些刚刚维修完工的木结构:平顺佛头寺、屯留宝峰寺、长治崇教寺、沁县南涅水洪教院、长子崇庆寺、武乡会仙观、芮城城隍庙等等,都是2011年维修完工的,质量令人满意,早期木结构的保护,维修技术已不是问题,欠缺的是文保部门的责任心和全社会的保护意识,我们有专职的文保队伍,有良好的维修技术,任何一座珍贵的古建筑毁于当代,都是文保之耻!